影評 《鰻魚》：愛與痛的邊緣

【出品國】：日本

【得獎紀錄】：
第五十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
第二十一届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女配角
第四十二届亚太影展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

【觀後感】

由日本導演今村昌平執導，奪下1997年坎城金棕櫚的「鰻魚」，描述一個收到匿名信被告知妻子外遇的中年男山下拓郎(役所廣司)，怒殺了妻子和與她通姦的小王，坐了八年牢後重返社會，開了間理髮店，認識了一個和她同樣有邊緣人處境的女子圭子(清水美沙)，兩人一同面對著不懷好意的窺探和眼光，努力從夾縫中求生存的故事。

人為什麼會殺人？殺了人的人是否就是壞人？即便是殺了人的壞人，他有無救贖的可能？電影一開頭我們看到貌似忠厚的山下，在收到畫外音告知妻子不倫事實後突然變成另一個人，那直接迎面襲來的暴力，嗣後獨自走到警局的冷靜，冷酷地驚人，即便我們如同山下一樣看到妻子和外人偷歡那令人不忍卒睹的事實，山下選擇玉石俱焚的做法，仍令人不寒而慄，那畫面和痛楚，令人難以忘懷。

在獄中被告知出來後要對外界不聞不問的山下，出獄後表面自由了，其實陷入了更大的不自由，電影中如同別人所說「不到妻子墳上上香」的山下看來冷酷、決絕，毫無悔意，但其實原諒自己和原諒他人一樣難以做到；與其問山下為何要殺妻，山下更想問妻的是為何要出軌？選擇不原諒也不後悔的山下，承擔壞人的罪名，被杜絕所有做好人的可能，默默地承受孤獨。

相信山下自己也選擇與壞人的名聲共處一世，電影藉由一個昔時獄友的嘲諷和攻擊，來擴大這樣的二元對立：獄友表面誦經行徑卻仍怪誕乖張，甚至因為與社會的格格不入幻想再度犯事重返牢獄，而藉著豢養鰻魚，與牠說話的山下，重返為人的可能卻一點一滴被召喚，尤其是作為「重生劇」不可或缺女主角圭子的出現，讓他慢慢對自己「其實可以做一個好人」的藍圖，有了溫柔的希冀。

導演在處理這樣的偶遇和兩人相處摩合的過程裡，沒有陷入一種想當然爾的輕浮，連最有可能讓兩人迅速增溫的床戲都省略，我們卻看到役所廣司飾演的山下，誤把和妻子清晰可辨的圭子認錯，投射出的卻是他亟欲彌補和贖罪的心理，只消一場載圭子去醫治手指被切傷的戲，清楚地洞見了這個貌似粗枝大葉男人的溫柔心細，爾後圭子說出的「你是一個好人」的告白，消融了山下最初帶給觀眾的驚駭，也讓山下的重生之旅，達到和原著小說「黑暗中曙光」書名相呼應的指涉。

電影中的「鰻魚」非常有意思，看來牠只是一個貌不驚人的寵物，可以讓山下傾訴心事的對象，山下最初「鰻鰻自語」看來的確古怪、惹人發噱，但隨著敘事的進展，新水的盛裝、水缸被打破到最後放牠重回大海，我們才知道這是山下自己構築的修煉場，學習如何動心忍性不踰矩，學習如何在不被理解的人世找到一塊棲身地，縱然那樣的努力受到圭子無良男友的阻撓而快要破功，但劇末的暴力卻完全讓人情有可原起來，因為那是出於愛的，因此山下的暴怒也變的溫柔可解，役所廣司剛中帶柔的表演功不可沒，讓我們看到日本影壇獨樹一格的硬漢臉譜(同類代表：高倉健、北野武)，今村昌平寫實中又帶有詩意、笑意的突梯風格(卻又理直氣壯)，也讓我們見識到一代大師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