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畢業風暴》：動人的父女情

在父母眼中，小孩永遠是小孩，不管多大父母一樣會關心，會操煩，蕭煌奇的《拖》歌詞裡這樣描述著父母對子女溢於言表的關心：

「驚你沒吃驚你畏寒 驚你歹搖晟
驚你孤單驚你沒伴 驚你甲人做歹子
驚你沒人疼 驚你心頭還沒定
驚你袂大 伊就先行」

父母怕孩子受凍著涼，怕他們行差踏錯，更擔心他們孤單無伴，怕有一天假使父母不在了，孩子能否完好堅強如初？不只蕭煌奇的歌詞貼切而傳神地描摹父執輩的偉大天性，戲劇中亦不乏這樣的親情描繪，電視劇「虎媽貓爸」趙薇為了女兒上小學忙到焦頭爛額，堅持要讓她上最好的學校幾起家庭革命，「醉.生夢死」的媽媽呂雪鳳擔心大兒子的性向會讓他在社會備受歧視，爭吵的結果換來的是兒子的負氣出走。

父母關心是必然的，出發點總是好的，但量身打造的方式，有時難免讓小孩感到一股壓力，雖說小孩是父母生的，但不可否認他也是一個完整的個體，有獨立的思考方式，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施與受之間恆難找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點，西方社會咸認尊重個體的自由意志，但人出於愛這樣的本能，想要保護子女到無微不至這樣的纖細，本質上是無二致的！榮獲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的【畢業風暴】，就是一個討論父母關心會否太過、適得其反的故事，電影描述一名外科醫生在送女兒上學的途中，女兒被歹徒襲擊，隔天考試在即，一心希望女兒取得佳績好赴英國留學的父親，自是心急如焚，千方百計要幫女孩喬成績，在這喬的過程中，一場家庭風暴也悄然誕生。

導演克里斯汀穆基非常懂得掌控敘事的節奏，如同近來看過的《海邊的曼徹斯特》一樣，用慢火細細熬煮複雜難解的人性，一起意外事件帶出家庭成員價值觀的歧異，父親難宣之於口的幽微情事，和家早已危機叢生的不知不覺。更在父親走訪各有力人士的途中，我們得以窺看傾斜巍然卻宛若常態的普世局勢，在每個角色對話的長鏡頭中，無配樂的清冷益發凸顯現實的冷冽，生活是選擇，無關對錯，端看你能接受與否。

我們一方面看到虎爸父親幾近冷峻要受了重傷的女兒完成他希望她完成的任務，同時體察到他這樣做的緣由，有不得不的歷史背景(電影中提到，1991年，他跟老婆不應該在1991年回來，應是對當時政經環境的指涉)，然而，既然意外會從天而降，生活中有什麼，是可以被安排好的？留下來一定不好，出走就一定海闊天空嗎？

如同片頭一開始被砸碎的自家玻璃，後面雖用膠帶黏了起來，父親車子的擋風玻璃再度被砸碎，顯見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完全縫合的，意外的發生，除了彰顯了治安的惡化以外，更帶主角檢視自己殘破不堪的內心風景，他一方面幫女兒喬成績，檢視對象的同時，同時也看到了有些東西是喬不來的，比方說他和妻子與外遇對象的三角戀，他終須做個像男人的選擇，諷刺的是這竟是女兒用口頭允諾去考試換來的妥協，然而這樣的結果又未嘗不是一個相對公平的安排，不管對媽媽或阿姨來說。

回過頭來看，父親的關心縱然太過，乍看錯了方向，但編導在很多細節依然描摹出他的慈父柔腸，如事發後削水果到女兒房裡探看的難過狀，在草地裡突然痛哭失聲的悲涼貌，以及揣想女兒男友未即時伸出援手憤而毆人的全武行，眾多舉動都體現出他心裡其實並非不痛，而是有些「更重要的事」橫亙在前，讓他亂了順位，而更有可能是他氣的是自己當時提前讓女兒下車，終於釀成了後來的大禍。

【畢業風暴】在父女情的呈現上相當細緻，我們看到了他們願意變成對方希冀模樣所做的努力，同時也感受到主人翁對「這樣做真的好嗎？」的質疑惶惑，更看到家人即便犯了錯依然關心對方的那種真摯，光是女兒指認完兇手後，問父親一句「你有地方住嗎？」動人度絲毫不輸【顛父人生】，父親慢慢懂得女兒的人生非自己能完全展控，一如自己(人生)的漸層領悟，也拍的煞有味道，即便最後沒有那個回馬槍，父親也稍稍學會了，人生中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