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當正確帶來錯誤－《藍色項圈》

　　改編自張耀升2003年的短篇小說集《縫》當中的＜藍色項圈＞，試圖呈現升學主義下衍生出的貴族學校、高壓的教育，以及扭曲的體制，題材本身並不新鮮，但是這個故事卻有著相當引人的情節，以一個超現實的傳說明喻著體制內外的判若兩界，結尾的天外一筆儘管沒有為整個故事更添驚悚，甚至略顯俗套，但筆者可以明白那樣的安排在某種程度上暗喻了另一個更令人無奈的事實，而這點得稍後再提。

　　作為一個也曾經在私立中學接受高壓教育的觀眾，筆者很能體會片中的軍事化管理，包括早出晚歸的作息、升旗前喊著口號進場、成績不好或課堂表現不好便被師長言語罷凌、忘了繫皮帶罰跑操場二十圈等，都是筆者十六到十八歲的生活剪影。成績讓有些學生的下巴還抬得起來，成績也讓學生只能埋頭苦讀，但更多時候，成績改變的不只是師長對學生的目光，亦包括學生彼此之間，無形而深刻的影響。

　　「如果成績真的不代表什麼？為什麼看到考不好的同學會產生無能為力的感嘆和日積月累的漠然？」

　　 片中的學生無時不苦讀的學習景象其實已經稱不上是學習，他們所記憶的一切都是為了「成績」。然而高分並未帶來成就感，當讀書的動機是畏懼因為考低分被處罰和霸凌時，整個體制展現了從上到下的壓迫是如何輕而易舉的碾平了一個個年輕生命的人格。

　　故事中，從寢室418的衣櫃底下的通道爬過去後，敢於420寢室上吊的學生將能在考試時，看見考卷上的答案，進而在這個體制中高人一等。這部分的喻意是全片最重要的部分，以「死亡」換取符合體制的「新生」，上吊完的學生以性格大變象徵了原生靈魂的毀滅，換句話說，想從這場遊戲中得到什麼，就得在既有的生命中放棄些什麼。片中的年輕演員展現了某程度的稚嫩，但學生本就無需世故，因此演技的呈現雖然有諸多稜角，依然具備強大的光芒，特別是原本吊車尾的一名學生角色，王自強（杜以謙　飾），在上吊完後性格驟變的演出，著實精彩，雖然聲音的控制少了點層次，但他的臉部表情的詮釋非常有說服力。

　　 飾演主角葉群的傅顯捷其實在很多時候凸顯了這部片選角的成功（明明已經18歲了卻把國三生演得很OK），但被劇情的安排弱化了他的表演強度。例如他打傷了走火入魔的王自強，又大膽的說服班導駭了學校的資訊系統，而當父母與校長懇談時，在外頭偷聽的他，明確的顯示了他並不畏懼對抗這個體制，結束會談後，母親甚至還告知他，就算沒有達成校長的要求（下次段考全校第一名），也還是願意履行先前說好帶他出國去波士頓旅遊的承諾，換句話說，父母不給壓力已說明了他具備一定的後路，那麼最後他尋求上吊（魔化）的動機顯得相當薄弱。由於這樣的劇情安排缺少說服力時，最後以揭露校長的真面目來交代420的傳說也就令人感覺少了些驚喜，並不震撼。

　　但，筆者想了很久，這或許就是整個故事最令人不寒而慄的部分了。試想，每一個上吊後的學生都能考出好成績，那麼只要一直有人願意去嘗試，這樣的體制便會無限循環，噩夢也永遠不會結束。筆者認為，劇本在著墨了校長的真面目時，雖然出現了欠缺說服力的漏洞，但這個漏洞同時也在說明：「象徵某種新希望的葉群就算被屏除在外，體制依然不會消失。」

　　體制如影隨形。

　　筆者在補教業打滾數年，其實看多了沒有辦法在升學主義的環境下生存的學生。他們當然不是廢物，但是在十八歲以前，環境沒有告訴他們：「你有別的出路。」而就算不讀書，轉換到音樂、藝術、體育時，台灣仍然存在病態的人才培養機制，依然要早早考上音樂相關的檢定，依然要承受藝術被評分並且決定能否進入某些名校的資格，依然存在過量的訓練所換取的競技獎牌。到頭來，這些看起來「正確」的知識與技能，終究形成了過度的課業壓力和扭曲的價值觀，終究形成了「錯誤」。

　　 A：「西方國家總是鼓勵孩子勇於探索自己的興趣，不多加干涉或攔阻，反觀台灣把大家壓了那麼久，一上大學之後，很多人其實不知道如何自主的運用突如其來的『自由』，一旦失控後，就偏離軌道，再也回不去了。」

　　 B：「或許吧，但如果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壓迫後還能冒出頭來，一直堅持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會不會就是環境『篩選』出來，真正適合去做那些事情的人呢？環境會不會只是個藉口？」

　　這是筆者五年前與人聊天時，不經意在腦中留存已久的內容，B是我，某部分來說，我還是相信這番話某一部分的理念：「人們真的很想去追求的事物其實沒人攔得住」，現在掏出來細想，不免想問當時的自己：「環境憑什麼『篩選』涉世未深的青少年？」

　　筆者曾於課堂上告訴同學，古代的文人在著作中大力提倡的理念，往往就是那個時代所欠缺的。

　　那麼，如果十數年如一日的教改有真的改變什麼的話，為什麼五月天還要唱＜成名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