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八美圖(8 Femmes) 類型片和慾望的多重越軌】

閃爍、浮華的水鑽簾幕以鋪張到滑稽的歌舞廳排場，盛大迎來法國影壇巨星級的八個女人、八朵花，不曾吠的狗，和那與狗一樣從未露面的、背上插著刀的男主人。《八美圖》開場像極了《謎霧莊園》(Gosford Park)，劈頭便是阿嘉莎‧克莉絲蒂式的謀殺，然而觀眾的偵探慾才剛挑起，便錯愕的被突如其來的節奏樂狠狠賞了耳光 — 鏡頭裡的女人們開始扭腰擺臀、放膽的直視著攝影機，類型片和慾望的多重越軌，歐容(Francois Ozon)又使壞了。

從《失魂家族》(Sitcom)、《乾柴烈火》(Gouttes d’eau sur pierres brûlantes)、《八美圖》到《愛情賞味期》(5x2)和《小情人大風波》(Un Lever de Rideau)，封閉的室內空間一直是歐容電影裡戲劇發生的所在。《八美圖》的「室內」充分展現了坎普(Camp)的多重性，它既是謀殺的案發現場，又是通俗肥皂劇的家庭造景，而且隨時隨地，門廊、窗邊都能搖身一變成為歌舞秀場。當場域的歧義共存著，人物也在那些公共、直接的意義背後擁有著令人竊喜、不可告人的私密體驗。那生活B面的深淵再再向我們暴露出表象的無能，也昭示了人物角色扮演的狀態，那不是母親，而是“母親” — 《八美圖》的Parody（滑稽、諷刺性的模仿體例）便是把一切事物加個引號，我們於是在引號裡重新感知不再熟悉的物與人、感知日常的戲劇性，並理解人物與身份恆常剝離的樣態。

懂得《八美圖》的「引號」才能完完整整享受它厚重的舞台感。歐容使用了道格拉斯．瑟克(Douglas Sirk)式超現實飽和色彩的特藝彩色技法(Technicolor)，以顏色質地如瓷釉般的面具視感回溯了1950年代的家庭情境劇 — 八個女人於是像在台古董型的彩色電視裡開唱，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首歌，無論是妓女皮耶荷邊把手套扔出去邊性感高唱的「自由生活有何用 — 若無人愛。」(A quoi sert de vivre libre)或是黑人女僕香奈兒流淚唱的「為了不孤單，我們養狗，讓自己被玫瑰環繞，或是去信仰上帝…」(Pour ne pas vivre seul)《八美圖》的歌一首接連一首，如漲潮般耐心的、一吋一吋將我們熨得服貼再捲進最深處 — 然而歐容向我們展示的深處從不是案件本身 — 那八個女人，才是真正的懸疑

說看《八美圖》是為了艾曼紐．琵雅的甩髮色誘、伊莎貝．雨蓓祭出打針的屁股，或凱撒琳．丹尼芙拿酒瓶一棒敲碎在法國影壇常青樹丹妮爾．黛麗尤頭上都不為過。《八美圖》讓八個星光熠熠的女人灑狗血飆戲，亂倫、偷情、同性性愛情慾橫流；但歐容並不滿足於謊言 — 他癲狂的是對非本來、甚至非自然事物的熱愛。那樁謀殺案之於《八美圖》正如同《失魂家族》裡那隻魔性的、觸摸就讓整個家族開始脫序的老鼠 — 癱瘓在輪椅多年的奶奶突然站了起來爬樓梯，並聲稱這是「大雪」或「聖誕奇蹟」的關係；尖酸刻薄又土氣的老處女阿姨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換上整套禮服、談吐變得性感又優雅。這中間毫無緩衝的詭異和荒唐，既非謊言能完全解釋、又非戲劇能一舉概括，便是歐容電影有意和觀眾曖昧的地方 — 而我也為此深深著迷著，像談了場很糟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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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美圖》（8 Femmes）是2002年由法國和義大利合拍的喜劇懸疑歌舞電影，改編自Robert Thomas 1961年的舞台劇，由馮斯瓦歐容執導。電影講述豪宅一家之主被謀殺，而被暴雪困在家中的八個女人各個有嫌疑，在互相猜忌懷疑之下必須揪出真凶。本片最津津樂道的地方在於集合了法國八名最知名的女明星，號稱史上最堅強的演員陣容，包括凱薩琳丹妮芙、艾曼紐琵雅、伊莎貝雨蓓、維琴妮拉朵嫣、芬妮亞當、路迪芬莎涅、菲敏理查、丹妮兒戴喜歐。本片獲得了『2002年柏林影展』最佳藝術成就獎（八位女演員共同得獎）。擅長處理性別議題的導演馮斯瓦歐容也獲得柏林影展最佳導演的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