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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 《天才雷普利》:從此只能困在自己的地下室

2016-09-10 10:16:51


       

         說謊是一件怎麼樣的事呢?《偶然與巧合》Hasards ou coïncidences)裡優雅而世故的老男人說:「我深深著迷於一切謊言,和這些說謊者背後不得不然的動機。」日常生活中的謊言不一定如此迷人,但確實是無所不在,有些謊言動機明確,出於利益或出於自保;有些謊言微小而曖昧,看似毫無意義,卻格外耐人尋味。《天才雷普利》The Talented Mr. Ripley就是由這麼一個曖昧的謊言開始的。湯姆.雷普利(Tom Ripley)是一個在派對上彈奏鋼琴維生的窮小子,一次偶然間,因為穿著普林斯頓的外套,他被某個大亨誤認成兒子迪克(Dickie)的同學,雷普利沒 有否認,甚至順水推舟,和大亨聊了起來。這是他的第一個謊,隱約暗示了他性格中的虛榮與自卑。雷普利最後被大亨託付到義大利勸迪克回家,一段難以預料的旅 程於焉展開。


  旅程於焉展開,但這不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故事,雷普利找到了流連在義大利的迪克,並用自己模仿的天賦討迪克歡心,順利地和迪克熟識起來。 雷普利羨慕迪克的瀟灑自在,為了迎合迪克,他努力惡補爵士樂,並不時在迪克面前展現自己的品味,電影至此又是一連串的謊言,雷普利跟班式的、慣性撒謊的形 象開始立體起來,其中他「不小心」打翻包包裡(和迪克品味一致)的唱片,成功吸引迪克注意的一幕,看似愛情喜劇的老梗,但由雷普利做起來,卻有種無法忽略 的嚴肅與莊重感,觀眾於是漸漸站在他這邊了,漸漸不忍心看他卑微的謊言被拆穿。

  起先迪克輕易就被騙倒了,但日子漸久,隨著雷普利的愛慕與日俱增,迪克開始厭煩了。以雷普利的性格而言,討好迪克並非委屈之事,因為他 的成就感正來自「成為別人」,尤其「別人」還是和迪克嗜好相近的花花公子。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缺乏某種獨立的創造力,所追求到的一切都是二手的仿冒品,無 論多麼維妙維肖,一旦無法帶來新鮮感,就難逃被拋棄的命運。從「借」外套到「模仿」迪克的喜好,雷普利始終追求著虛假的形象,對照他所說的「我總是想,做 個虛假的大人物,總比做真正的小人物好」,雷普利對虛假的迷戀,讓他漸漸無法忍受真實,他向迪克表白卻被侮辱,失手殺了迪克後,非但沒有悔意,反而開始冒 用迪克的身分,至此,他已迷失在自己建構出來的謊言假象中。


  殺了迪克後為什麼要冒用迪克的身分呢?原著中雷普利極端厭惡自己的貧窮和猥瑣,喬裝成迪克讓他重獲新生,當他不得不當回雷普利時,他形 容這是「這一生做過最令人傷感的事情之一」。電影中雷普利殺了迪克後,在小船上和屍體相擁而眠,蜷縮的姿態加上海水的畫面,儼然是重回子宮的意象。下一個 鏡頭開始,他以迪克的身分展開生活,不僅是以極端的方法與愛人合而為一,更是一次精神上的重新投胎,他就像白紙一般沒有歷史,生活等著他重新開始。但他忘 了真實世界沒有那麼容易重新開始,隨著一連串的調查與懷疑,雷普利的謊言越滾越大,每一次說謊之後,那種純粹的重生的喜悅就淡一些,只有更深的幽暗和孤 獨。雷普利只能掩掩藏藏,獨自懷著那個自焚焚人的祕密。

 

  雖然脫胎自犯罪小說,但1959年能成功逃脫的犯罪方式,在今日看來早已破綻百出,與其說是雷普利的聰明冷靜救了他,不如說純粹是幸運 讓他僥倖逃脫。和原著不同的是,出於諷刺或出於慈悲,電影版將只有兩三頁的小角色彼得(Peter)加以發展,並成了雷普利救贖的機會:彼得喜歡雷普利, 他知道雷普利有秘密,但仍無止無境地對他好,保護他、安慰他、寬容他、樂意傾聽他心裡腐爛餿酸的話語。他象徵著生活的真實面,讓總是說謊的雷普利也開始動 搖。雷普利自嘲過去的惡夢只能鎖進地下室,但又不禁對彼得說:「然後你遇到一個特別的人,你想做的只是給他這把鑰匙,說:『門開了,進來吧。』」這種「如 果我先遇見你就不會做傻事了」的橋段讓人聯想到日本電影《惡人》,但救贖沒有那麼簡單,雷普利早已陷在深淵,電影的最後,因為某些意外的巧合,彼得開始起疑了,焦急而又絕望的雷普利,終於還是把他給殺了。


  雷普利把他給殺了,這之中當然有自保的成分,但也許更是為了在彼得面前掩蓋骯髒的真相,彼得死前正一一細數雷普利的優點:「湯姆很有天 賦,湯姆很溫柔,湯姆很美麗,湯姆……湯姆是個謎……湯姆不是無足輕重,湯姆有秘密不想告訴我,我希望他能告訴我。……湯姆會做惡夢,這不是件好事;湯姆 有個深愛他的人,這是件好事……」。如此美好的雷普利,永遠不可能是真正的雷普利。到最後,他還是為了不存在的假象殺人。這是雷普利的地獄了,那麼壓抑、 敏感、自卑、自私、扭曲的一個人,好運莫名地遇到了一個深愛自己並願意寬容一切的人,卻終究還是被自己那不能告訴任何人的孤獨的祕密絆住。他永遠活不快樂 了,無論如何,他的祕密會永遠像鬼魂般跟隨他,依傍他,折磨他。電影的最後一幕是雷普利獨自坐在床上,鏡子的反射將他分割成許多影像,象徵著雷普利分裂的 自我。真正的他在哪裡呢?早已困在那沒有鑰匙的地下室了。


電影爽度:8
故事劇情:7
氣氛營造:8
演技表現:9
題材鮮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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