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童年是為了認識外在的世界，那青春期就是認識內在的自我。
內外經驗的交互作用，形塑了我們日後與這個世界互動的模式。
成長的本質是改變、改變的感受是不安，生命的殘酷就在於我們無法拒絕這些改變與不安。
Moonlight訴說的就是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認識世界與自我的歷程。
雖然是全黑人卡司、且部分劇情與同性戀相關，但本片無意著力於種族與性向的議題探討，
而是使其自然而然成為腳色的一部分，讓觀眾更能貼近片中人物的心境。
平實的調性也讓觀眾更能體會這些事情可能就發生在周遭、甚至是自己身上，
以直白的方式透過第四面牆告訴大家：歡迎光臨真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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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將著重在劇情的剖析與情感描寫，幾乎是鉅細靡遺的劇透。
因此尚未看過電影的人建議先不要看文章，以免產生自己想法的機會被剝奪。
另外，預計下篇還會再談Moonlight，分析一些影像與聲音的意象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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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Little
At some point, you gotta decide for yourself who you wanna be.
Can't let nobody make that decision for you.
在某個時刻，你必須決定自己要成為怎樣的人。不要讓別人替你做決定。
對於Little(童年的Chiron)，這段話出自他視如己父的Juan之口，同時也為本片主旨破題。
母親吸毒、缺乏父愛的Chiron，瘦小又寡言，被暱稱為Little。
Juan和其女友Teresa，給了他從前沒有的家庭溫暖，更教他待人處世的態度。
Juan帶他去海邊，海邊成了他最愛的地方。對此時的Chiron而言，Juan就是他的避風港。
而Chiron時常被同儕欺負，唯一和他當朋友的只有Kevin。
「要讓他們知道你很強，才不會被欺負。」誰料Kevin日後竟成Chiron生命中難以承受之重。
另外，Chiron一開始並不知道Juan其實是毒販，甚至他母親所吸食的毒品源頭也來自於Juan。
但即便Chiron得知此事後難掩失望，Juan早已成為他生命中支撐他前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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飾演童年Chiron的Alex Hibbert表現不俗，台詞極少，但透過表情與肢體就能傳達腳色情緒。
低頭與下三白視線是兩個招牌動作，演技自然而不矯揉，令人讚賞。
而飾演Juan的Mahershala Ali雖然只出現在第一段，但其演繹使腳色形象鮮明，最佳男配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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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Chrion
青少年時期，首重「自我認同」的建立。而此時的Chiron仍受同儕霸凌所苦。
但是Juan已離世，雖然還有Teresa關照他，他依舊封閉起自己的內心。
一句「我很好」是將痛苦深深埋藏。為了在變本加厲的惡意之下生存，他只能偽裝堅強。
另外，他發現自己漸漸愛上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好朋友Kevin，同儕中唯一真心對待他的人。
但Kevin的言行就像一般的異性戀男生，這份愛可能終究是沒有結果的。
在午夜夢迴裡撞見他和心儀的女生在打炮，或許只有經歷過類似的情感掙扎才能體會箇中酸楚。
我自己就曾愛上好友，也曾看著他和女友親密互動，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
在某個夜裡，Chiron來到最喜歡的海邊散心，Kevin也碰巧出現。
一看到Kevin出現，Chiron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已說明一切。
滿月之下，他倆互訴心事；或許是氣氛引發的情慾流動，他們有了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我非常喜歡這段的處理，青澀的情感呈現的很唯美，卻又不過度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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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接下來命運給了Chiron狠狠一記「重擊」：Kevin在同儕的慫恿與威脅下，揍了Chrion。
Kevin的行為或許可惡；但對比於Chiron渴望做自己，Kevin始終活在別人的期待之下。
哪怕他真的對Chiron也有超越友誼的情感，卻違背這世界所告訴他「正常男生」該有的樣子。
而Chiron即便被自己愛的人傷害，仍沒有提告，或許是在悲痛之餘還能為他設想，實在令人揪心。
他最終選擇以暴制暴，向真正的兇手報仇，但也因此被警方逮捕；
可能在他心中也有意遠離這充滿惡意的環境、離開那個讓他愛到深處卻也痛到深處的人‧‧‧‧‧‧
Ashton Sanders把Chiron的壓抑詮釋得很棒，不禁讓觀眾與他同喜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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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Black
「Black」是Kevin以前為Chiron取的綽號。在當年的事件後，他就搬到外地，用這稱號在道上走跳。
戴起銀牙、練得渾身肌肉，他果真如Kevin所說，讓別人知道他很強，沒人會再欺負他了。
當他戴起頭巾、販賣毒品時，活脫脫就是Juan再世；他的車上還放著跟Juan車上一樣的小皇冠。
既然顯露本性會弄得遍體鱗傷，那就只好武裝自己，向這個世界展現他們所期待的樣子。
然而這個世界似乎不打算放過他；兩通電話，將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硬生生從記憶深處給挖了出來。
母親打來，希望Chiron能去探望她。更令他意外的是，久未謀面的Kevin竟也打來問候。
夜裡Chiron再次夢到Kevin，還起了生理反應，間接說明了他心裡依舊藏著對Kevin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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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ron去療養院探望母親。她在那裡當志工，認為自己在贖罪，並為過去的錯誤向Chiron懺悔。
她始終是愛他的，只是年少時誤入歧途，更不懂得怎麼當個稱職的母親。
兩人相擁而泣；Chiron放下了對母親的怨懟，也象徵著敞開心房，與過去和解。
此段一定要大讚Naomie Harris的演技，把失職母親多年來的悔恨展現地淋漓盡致。
Trevante Rhodes的成年Chiron也不惶多讓，那滴眼淚畫龍點睛，把情緒堆疊到最高點。
或許是因為解開與母親的心結，Chiron決定到Kevin擔任廚師的餐廳找他。
他一路開車回到家鄉，如同小時候一路從家裡走到Juan的家，跟著感覺，去喜歡的地方、見喜歡的人。
要進餐廳前還打理自己一番，這小地方讓人會心一笑，我們要跟喜歡的人見面不也會如此嗎？
而Kevin打那通電話是因為聽到客人點的歌，想起了Chiron。歌詞中有這麼一段：
Hello stranger 哈囉 陌生的人啊
It seems so good to see you back again 見到你回來 感覺真好
How long has it been? 多久沒見了呢？
It seems like a mighty long time 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當Kevin在餐廳播放這首歌時，無疑是最真摯且動人的告白。
雖然他已有家室，但與妻子也只是為了小孩而維持關係。或許他對Chiron也有著不一般的感情吧？
片中並沒有給出明確答案，而這樣的留白也是本片最美最令人欣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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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Kevin的住處時，Chiron發現這裡離海邊很近，還可以聽到潮水聲。
那片海，承載著他小時候與Juan的回憶，也是他與Kevin有過親密接觸之地。
回到家之後，Kevin終究說出了內心的困惑，因為Chiron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實在大不相同。
K: Who is you, Chiron?
C: I'm me, man. Ain't trying to be nothing else.
其實Chiron一直都是Chiron，他外表的強，只是武裝自己的保護色，也隱藏了所有傷痛。
在療養院時，母親說「你的心沒那麼黑暗」；Kevin說「你和我期待的不太一樣」。
兩個他愛的人都認為這不是他，而這兩人都曾深深傷害過他。
但別人的看法終究只是他們的看法；又有誰能瞭解，他承受過什麼才成為現在的模樣？
這一切從來就不是他想要的，是這個世界的惡意將他逼入這個境地。
而此時面對Kevin，他無意再偽裝；安然卸下所有防衛，作回最初或許脆弱、但也最真的自己。
C: You're the only man who ever touched me. The only one.
字面意思是，Kevin是唯一碰觸過Chiron的(男)人，所指的無非是海邊的事；
但touch也可作「觸動、感動」解，而Kevin也的確是多年來真正打動Chiron的唯一那人。
作為本片最後一句對白，除了揭示Chiron的心意，也讓人再次回想最初的命題：
At some point, you gotta decide for yourself who you wanna be.
Chiron放下過去，成為了他最想成為的人；而我們呢？
要繼續活在別人的期待之下，還是要追尋最真實的自我、成為自己心中最想成為的人？
最後Chiron靠在Kevin肩上，予人無限想像，同時也美得令人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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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期待後續激情戲碼的人，想必大失所望，但這也是本片最有力度的地方。
導演Barry Jenkins選擇將許多地方留白，他大可用功能性的台詞與橋段取而代之。但他沒這麼做。
而這樣的安排也造就一部大師級的經典，純粹用影像與聲音去敘事，將思考的權利交還給觀眾。
Moonlight可以說是由劇組與觀眾協力完成的作品，或許每個人的體悟都不盡相同，
但這也就是真實人生的寫照，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是獨一的存有，我們每天都在寫下自己的故事。
而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只是錦上添花，Moonlight在誕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成為影史經典。
(本文圖片來源：IMD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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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劇情：9
氣氛營造：10
演技表現：9
題材鮮度：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