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雙面愛人】：克洛伊的溯源之旅

「聽說歐容的新片《雙面愛人》很變態？」朋友問道。

「歐容的電影，那部不變態；變態，不就是一種常態？」我悠悠回答。

佩服自己說出這樣有深度兼具哲理的話(笑)，但話語的核心並非強化歐容的不正常，而是他每部看來相當異色的題材，都不會淪為純為觀眾服務的奇觀展示，而屢能挖深人性的繁複面相，探討我們內裡最幽微不為人知的一面。

新片《雙面愛人》描述一個女孩克洛伊( 瑪琳華特)無來由的腹痛，醫生始終找不出病因，直到她找到一位心理醫師保羅(傑若米何涅)，每次鮮少提問卻全然地聽克洛伊講述自己的身世、對男人的綺想、對母親的憎恨種種生活的平庸，腹痛竟不藥而癒。保羅說我不能幫妳看病了，克洛伊卻愛上保羅，兩人成為一對戀人，同居生活開始的甜蜜，隨著克洛伊無意間發現的秘密，慢慢產生裂痕，這場分裂性遊戲，要怎麼結束呢？

歐容電影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即便劇情朝妳覺得有可能的地方發展，但他絕對不會僅只於這樣，他讓妳看到更多：我們表面上看到的是克洛伊看到保羅多出一個孿生哥哥路易，誘發她原本的潛意識，歡暢地做愛，激情地探索，一步步地掉入路易設下的情愛陷阱。我們看到更多的卻是，在白到幾乎不具美學品味的博物館工作的克洛伊，生命像是乾燥花般無味，實踐夢中所想成了驗證真理、衝脫生活牢籠的唯一可能，鏡子幅射出她本能的欲望，洞見她最原初的純粹。

歐容讓我們看到女主角經由鏡像從不斷衍生到合而為一的具像變化(解離貓和面癱病人的對照也饒富興味)，我們也看到保羅和孿生哥哥路易從開始外貌尚有些微差異到後面幾無分別的同步演化，片名叫雙面愛人，看起來似乎是指克洛伊所愛上的，是有同一副面容的兩個人，一溫柔善感，一狂爆易怒；但進一步想，若這兩個人本屬同源，克洛伊愛上的，其實只有一個人，克洛伊本身就是雙面愛人，她要維持原本的端莊羞澀，又或大辣辣全盤托出，你我本屬同類，我需要你實踐我的欲望？

「正面全裸，大膽3P，色而不淫」這些宣傳詞，的確成了誘人入戲院觀賞的一大原因，但歐容讓這些性愛場面，成了如同李安「色戒」一樣，鋪陳兩人權力/慾望關係反轉的一個媒介。越快樂越墮落，唯有深陷其中，讓愛和痛一併發生，我們才能走出這道迷宮。片頭片尾子宮意像的對照與辯證，經由片中「母親」一角從被咒詛到悄然現身，相當有技巧地強化了女主角的溯源之旅，帶我們見證了這場詭譎幽深的靈性旅程。瑪琳華特自《美麗‧誘惑》後更添女人味更具風情的細膩演繹，和從達頓兄弟的《孩子》成名的比利時男星傑若米何涅，觀之在前、忽焉在後，宛如變色龍般令人難以捉摸的高規格心理軌跡演技示範，配上歐容那疏離冷冽的環境音、無法以可愛視之的小小雙胞胎玩樂畫面，《雙面愛人》是一步技術、藝術均屬上乘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