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內容農場般的標題有點引戰,我先道歉,本文沒有要戰,只是寫下我自己對於這次奧斯卡最大贏家《羅馬》的一些筆記,不好意思先燃了你又澆熄你,出口左手邊,請記得隨身攜帶的物品。
這個時代人人都可以當評論人,對於戲劇、音樂、電影、書籍等作品,即便不需要多做研究也都能評上幾句,影評這件事情是眾聲喧嘩還是真的有其專業?如果真的有其專業,那最專業的影評人是誰?是不是她能夠準確的評斷出電影的優劣,精準的講出會得獎的作品及其原因呢?或者說其實電影的價值,除了專業技術以外還有一些測不準的抽象感受是難以比較的呢?我想,電影獎項絕對不代表著一部電影的好壞成敗,那只是表示部分人的看法。
舉例來說奧斯卡是以廣大的演藝學院會員做投票制,而金馬獎則是小圈子的評審討論過後的決定,兩者都有好有壞,目前還沒有一個最好的方法,就是因為電影或者說其餘的藝術,他並不像數學方程式化學反應式物理公式那樣,可以透過計算去測定標準答案,可以透過是否題的對錯去計算一部電影的分數,電影不是這樣,電影的意義是會隨著時間而改變且增減的答案,導演-電影-讀者-世界這四者會形成旁邊這個關係圖,四者以有機的方式相互作用,這是建構在法國哲學家及文學家羅蘭.巴特提出的解構性新批評理論上面。他曾經寫道:一幅早期拍攝的伯利恆照片,同時具有令三種時間:兩千多年前耶穌誕生之時,近百年前無名攝影師按下快門之時,以及,他本人觀看這件照片之時———
攝影的性格,非但取決於拍攝的一瞬,之後時時刻刻,伴隨光陰,在被觀看的不同瞬間,引來不同的解讀。
而評論人也不過就只是其中一個觀眾而已,不同的觀眾就可能看出不同的解讀,因此我們也許沒辦法完全解讀出每個評審心中的詮釋,但也許我們能推測他們的觀點為何。
《羅馬ROMA》由曾在2013年以《地心引力》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的導演艾方索.柯朗Alfonso Cuarón執導,他同時也是第一位獲得該獎項的中南美洲導演,當然也是第一位獲得該獎的墨西哥導演,他與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及吉勒摩·戴托Guillermo del Toro並稱為墨西哥三傑,他們三人包辦了近五年的四座奧斯卡最佳導演獎,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傑作,考驗著劇組團隊及典禮頒獎人的西班牙語發音。
這部《羅馬Roma》當然很好發音,但這卻是Alfonso Cuarón執導過的電影中最為墨西哥的一部片,故事改寫自他童年時得經歷,可以說是一部半自傳型的電影,全片不只都在墨西哥拍攝,且通片使用墨西哥的官方語言西班牙語,故事發生在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羅馬區裡的一個上流中產白領階級,雇用的女僕Cleo是本片女主角,她平常除了灑掃家裡,還要負責照顧先生和太太及他們的四個小孩,這個女僕同樣也是個少女,休假會去看電影、逛街、約會,某天要跟姊妹朋友一起去看電影,但那天天氣實在太好了,她想出去走走,逛著逛著和男伴逛到房間裡的床上去,她凝望著對方赤裸的身體及垂在下方的陰莖,屋外風和日麗。
除了休假期間外她都要在家幫忙,早上起來要刷地板上的狗屎,下午也刷地板上的狗屎,就算她好不容易刷乾淨,家裡的狗卻又很快地四處拉屎,她就這樣日復一日的整理家務,潑水、刷地,因為主人覺得她浪費電,晚上也只能就著蠟燭窩在房間禱告,她雖然跟這家人生活在一起,也知道先生和太太之間的感情裂痕,但她終究只被當作是個外來的僕人。
這部電影讓我想起了香港的《桃姐》和新加坡的《爸媽不在家》,兩部片也都獲得了金馬獎及各大影展的肯定,以具社會關懷的角度去捕捉到那些較無存在感的家僕或保母,創造出具有主體性的人物的立體故事,這確實是個能引起共鳴與感動評審的題材之一,像是去年《水底情深》的清潔婦女主角,也是探討中下階層的女性所面臨的問題狀況。
過了一陣子,Cleo感覺自己身體不適,月事沒來,她先是去找了自己的好姊妹,但那個晴朗周末的男人已經不見了,也聯繫不上,後來輾轉問了朋友才知道他加入了武術團,而且那男人還告訴Cleo不關他的事,Cleo只能看著他搭上武術團的貨車,捲起滾滾黃沙的離開。她沒辦法,只好鼓起勇氣著找太太商量,她擔心自己會被解聘,話都還沒說眼淚就掉下來了,幸好後來太太安慰她不只願意讓她繼續工作,甚至會幫忙分擔生產的醫療費用,能夠遇到這樣的良心雇主真的相當不容易,她安心也努力工作,並不曉得外面的發生什麼狀況,她一直都是這樣,頂多就躺在陽台的水泥上頭,看看飛機畫過天空,那可能就是她全部的世界了。
1971年墨西哥的新政府上台,但因為改革牛步不得民心,而遭到大學生抗議不斷。社會運動的遊行示威不久後,鎮暴警察讓軍事團體「Los Halcones」街上的學生,造成眾多傷亡,暴力事件爆發的時候Cleo正在太太的陪同下在逛嬰兒用品,她帶著正準備迎接新生兒的喜悅,卻聽到外頭大街上傳來陣陣槍響,嚇得她縮到一旁,想不到這時她竟看見那個曾經將陰莖赤裸的垂在她面前的男子又再出現,這次在她面前開槍殺人,她滿身是血,不是中彈而是羊水破裂動到胎氣,她們趕往醫院,但往醫院的路上卻整個大塞車,醫院內外都是人。歷史題材一直都很合奧斯卡獎的胃口,2010年迄今八部最佳影片就有四部是屬於歷史題材的電影。
那天,太太突然說要帶全家的孩子一起出遊去海邊玩,也要帶剛出院不久的Cleo,他們擠在一輛小車上,沒有男主人的一家子也算是和樂融融,那天晚上母親才告訴大家其實這次出來玩是為了讓父親回去家裡搬東西,她們離婚了,爸爸也搬走了,以後就跟媽媽一起生活,他們一起到海邊去玩,四個孩子愈玩愈瘋,Cleo不會游泳只能在岸上叫他們注意安全,但她眼看孩子們愈來愈遠都快被海浪給淹沒了,她不得不趕緊跑下海把他們拉回來,自己也嗆了好幾口鹹澀的海水,上岸之後太太趕過來,一家人全部相擁在一塊。
整部電影的故事並不複雜,甚至可以說過於簡潔,以極簡的寫實風格捕捉導演自身的記憶片刻,她用冷靜的風格去追憶導演艾方索似水年華的童年記憶,可以明顯看得出來中間確實缺乏了很多細節,但那些細節卻也不太需要,就像回憶一樣,記住的事情就是記住了,不會模糊不清,而是明亮流暢且明確的記憶。在畫面上導演親自擔任攝影,先以數位的方式拍攝再轉成黑白效果,既能呈現出久遠歷史的復古感受,卻又有相當鮮明的光影對比,有別於過往艾方索柯朗電影中炫技般地攝影鏡頭,這部片子多用的是獨特視角的長鏡頭或平移的方式去呈現畫面的寬廣性,在追求聲光特效的當代,黑白電影往往少見,因此只要採用黑白方式呈現的電影也經常會是在畫面美學藝術上獲得獎項青睞的作品。
其實這是一部相當私人地作品,從很多資料來看可以找到艾方索他為了還原他小時候的家,如何精準的測量去重建一個家的樣貌,如何去合稱音效和飛機的影子去擬真將他記憶中童年的感受傳達給觀眾,又是如何去理解他童年時候的調皮電影的影響,這些事情大部分的觀眾都不知道也無法考證,說直接一點其實也完全不在乎導演的童年如何,但他卻仍堅持必須這樣子細膩地去還原,與其說這部電影是他想把自己的童年放出來跟世界分享,不如說他希望能透過這部電影重新找回自己的樣貌。
《羅馬Roma》是他送給家鄉的一首優美長詩,由他自己編劇,為了保持最原初的樣貌,原始劇本只有艾方索和製作人看過,他沒有給其他人修改或徵求建議,因為他並沒有打算要拍出一個好看或者流暢或者怎樣的電影,他只是相要拍出一部能夠把他的記憶一層一層堆砌回來的電影,這樣作品難道不自溺嗎?確實自溺,但自溺也是一種非常獨特的風格,只要詮釋對了那就很容易變成得獎大熱門,且這部片當時以Netflix贊助出品的方式製作,更呼應了這個出發點,他無需為此承擔票房或口碑的壓力,他只需要盡一切可能的忠於自我,那就是最好的製作了。
片中Cleo這個角色靈感就是來自童年時期在家照顧艾方索的女傭Libo,她是墨西哥原住民,他找來的素人演員Yalitza Aparicio也同樣是墨西哥原住民,和另一部入圍最佳外語片的黎巴嫩電影《我想有個家》男主角相同,她們其實沒有在演戲,他們只不過是展現出平常的自己,能夠第一次演出電影就入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真的是很難相信,這可是多少專業的女演員終其一身都未必能獲得的機會。
雖然這麼講很像不太公平,但電影獎項本身確實是一種運氣,那種運氣可能是再多努力都無法突破的,換個角度來說這部電影能夠成為最大贏家,不在於他技術層面做得如此細膩完善,也不在於他對於人物的刻畫有多麼鮮明獨特,也許奧斯卡獎項更像是一種宣言,一種價值選擇的展現,他試圖透過選擇電影去告訴大眾,文化界的菁英人士普遍想要傳達什麼樣的訊息給這個社會及世界,他必然是一個與政治脫不了干係的活動,甚至是某些政治議題的發言人,他們站在這一條底線前面,即便技術再好的作品,如果不是政治正確的選項,那他們不能將其公諸於世,因為這早已經不只是一個電影獎項,這必然是一個會決定文化人如何學習、世界如何詮釋,或者說普世價值能否被彰顯的一個關鍵角力場,所以在美國總統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只為了跨過國會動用預算構築美墨邊境的城牆時,美國演藝學院透過奧斯卡獎,要告訴墨西哥、中南美洲,或者說全世界的人:『我們仍願意接納你。
原文:https://fawnmovie.blogspot.com/2019/02/rom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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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劇情:6
氣氛營造:9
演技表現:8
題材鮮度: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