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你愛我像誰？——“World's Greatest Dad”

想像一種武裝是令人喜愛的、使人親近的，但武裝終究是武裝，你愈深愛這副盔甲，便離金屬下的那人愈遙遠。

在“World's Greatest Dad”（https://www.imdb.com/title/tt1262981/）中，行為偏差、惹人厭惡的兒子以一種可悲亦可笑的方式，意外（自殺）死亡。生活中被旁人忽略的父親偽造了一本兒子的日記，不但掩蓋兒子死亡的真相，塑造出一個憂鬱、激憤而充滿智慧的青年哲學家，更令自己受到校園中所有人的歡迎與崇敬。像這樣以書寫的方式重構一個虛實交錯文本世界的電影，看過的還有《再生號》、《贖罪》。它們都關乎死亡，關乎現實中的深深缺憾，所以藉由書寫去試圖自我補償、創造渴望但無法擁有的圓滿。

“World's Greatest Dad”不僅為死者戴上了不屬於他的面具，也讓活著的書寫者成為不是自己的自己。才華洋溢的兒子與美好的父子情誼只存在於偽造的日記裡，因此備受關注的父親用謊言取代現實，短暫地活出理想的人生。但話說回來，若只是一本「為情造文」的偽日記真小說，理應不足以感動這麼多人，使他們毫不懷疑地相信日記內容；唯有注入了真誠的情感，才能令虛構的文字世界走進現實宇宙和讀者內心。日記中的兒子角色實為一種創造寄託，以理想的面貌現身，以作者的情思為血肉，其骨骼則是慈父對孽子不能割捨的愛。一本偽造的日記令這對原先不受重視甚至被厭棄的父子成為人們心中的英雄，文字背後的情感不可不謂深厚強大，但若僅止於此，仍不足以稱為“World's Greatest Dad”——這個父親最偉大的地方可能在於，當著眾人勇敢地剝除透過文字營構的偽裝，坦白這段日子來備受推崇的一切盡為謊言，承認父子二人的種種失敗、缺陷、怪異，但同時也鄭重宣告：即使如此，仍然愛著這個不完美的兒子、願意接受他好與不好的一切。

脫下武裝之後，盔甲裡那人未必是討人喜歡的，但他真實地存在，真誠地面對自己，像羅賓威廉斯在“World's Greatest Dad”片末發瘋似的脫去全身衣褲奔跑躍入游泳池，之後加入其他怪咖的行列一起看詭異的電影，回到邊緣，回到不討人喜愛，但怪得非常自在。

「其實我很煩惱 只是你看不到／如果我也不開心 怕你轉身就逃」，林夕的詞其實有些灰暗，「我的心我的情你不需要明瞭／只要我對你好 這樣的溫柔你要不要」，這樣單方向的輸出算不算愛？扮演角色沒關係，但不能忘記真實的自己；欣賞表演無所謂，卻不該只接納粉墨登場的丑角。完整地接受，才是完整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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