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猩球決戰 3D》-- 原諒，是進化的開端

比起首部曲《猩球崛起》改編自原版五部曲系列的三四集、二部曲《猩球黎明》以原版第五集為藍本，完結篇《猩球決戰》故事的原創性更高，已經完全從原版系列的軀殼裡破繭而出，無疑是大躍進。然而作為猿猴崛起的最終章，本集的時空距離法蘭克林雪夫納執導的正宗《人猿星球》也漸漸逼近（兩者是平行世界，但時間點的進展是相似的），猩猩變得更像人類，人類變得更像猩猩，歷史的巨輪正急遽的轉動、自然法則也進入了重整秩序的最後一環。

這部完結篇出乎意料的讓人心碎（別人我不知道，但我看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它不僅是為這套前傳性質的重啟三部曲收尾，而是替橫跨近半世紀（明年將邁入五十週年），累積共九部電影、一季電視劇、一季電視卡通的猩球系列作總結，不僅補完《人猿星球》裡被遺落的演化鏈反轉史，還進一步地挖掘這場惡性輪迴的戰爭能否終結的契機，結局雖和前面八部電影無異，猿族依舊是戰勝方，但這回的口吻不再如過往悲觀，而是充滿著希望、救贖、與放下。

這是一部「學會原諒」的電影，原諒仇人，原諒自己，原諒殘酷的自然界，這是本片最動容之處。「人猿不殺人猿」這句話是猩球系列傳遞反戰思想的口號，在每一部猩球電影的結局，人類之所以滅亡和戰敗全是起於好戰的本能，我們殘殺動物，殘殺與自己相近的猿猴，我們鏟除任何可能奪取自己在自然界主宰權的物種，甚至於自己人。陷入這種永無止盡的征伐與屠殺，人終將把自己戰到一滴不剩，我們不僅毀掉其他物種，我們還會毀在自己手上。

《猩球決戰》的目的就是要將「人猿不殺人猿」這個母題作結，於是「報復」便成了片中所有角色的心路旅程；不殺人猿的人猿想殺人類，不殺人類的人猿卻反過來殺人猿，仇恨模糊了人猿與人類的界線，如果人猿殺了人類，如果人猿殺了人猿，那麼人猿與互相殘殺的人類有何不同？「人猿不殺人猿」之所以成為猿族的教條，是因為不殺自己人（包括在演化鏈上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同類），才有資格成為更好的一方，人猿與人類並沒有差異，倘若人類注定被人猿取代，那麼「諒解」與「包容」，人猿必須做得比人類更好。

這套重啟三部曲一向喜歡引用舊系列的角色名，而且引用的背後都暗藏許多與舊系列呼應的巧思，本集也不例外。曾在《人猿星球》《失陷猩球》中登場的人類女主角諾娃，本集再度亮相無疑是精心安排的懸念；編導利用諾娃一角揭露「人類退化，人猿進化」的趨勢，人類將漸漸失去語言能力，演變成《人猿星球》裡啞巴、思考能力回歸原始的狀態。諾娃在原系列裡只是一名不會說話的花瓶，但在《猩球決戰》中，卻成了扭轉世局的關鍵（即便她還是不能說話）。

除此之外，諾娃還是使萬物回歸平衡的象徵，人類被剝奪語言能力之後，智力也隨之下降，思想也將變得單純，諾娃的存在，即代表了這樣的可能性。「Nova」這名字同時也代表著新星、與新生，人猿時代的大門正準備敞開，人類的文明也將從頭開始，諾娃與人猿的友情，暗示了人類與人猿在今後的未來，有機會實現和平的理想，退化後不再具有如仇恨這般複雜情緒的人類，以及視「人猿不殺人猿」為真理的人猿，從此有了共存的契機。在原版第五集《決戰猩球》裡曾經有過相似的美好結局，但《猩球決戰》所描繪的光景，更加令人信服。

連續執導兩集猩球系列作的麥特里維斯，電影語言一如前作那般俐落大氣，有別於《猩球黎明》層層堆疊的緊湊張力，《猩球決戰》顯得極為沉著、內斂，緩緩鋪排凱薩憤怒與哀慟交織的情感衝突、戰事的殘酷與悲劇性的滅絕。每位角色都令人無比憐惜（即便是反派亦然），將恢宏的母題闡述的蕩氣迴腸。凱薩的復仇之旅如同帶有西部片色彩的《現代啟示錄》，伍迪哈里遜則像馬龍白蘭度（造型剛好都光頭）般映照著凱薩的心魔；後段的在軍事營區的逃獄戲碼、人猩對峙及攻城畫面，宛如《第三集中營》與《萬夫莫敵》的重現，結局抵達「應許之地」的意味亦是濃厚，映證了導演曾坦言對《出埃及記》的借鏡。

幾乎是伴著淚光看完全片，凱薩是哭點，諾娃是哭點，伍迪哈里遜的反派根本超級大洋蔥，不僅是一部稱職的完結篇，對於原著小說及舊版電影亦有細緻的改編，三部曲的整體水平絲毫不輸雪夫納版《人猿星球》的經典高度。延續猩球系列的慣例，人類的慘敗必有自掘墳墓的警世成份，難逃自取滅亡的下場。如同原版第四集《征服猩球》裡所言；人類在猩猩的身上看見自己的黑暗面，然而猩猩也在人類身上看見同樣的自己。我們都有仇恨，我們都會背叛，人類也許無法認清這點，但猿族可以。死去的是人類的黑暗面，但活下來的，是更好的我們。

重啟三部曲的成功，當今動態捕捉表演首屈一指的安迪瑟克斯自然功不可沒，但是本系列其他人猿演員的表現也不容忽視；飾演康妮莉亞的茱蒂葛瑞兒、飾演柯巴的托比坎貝爾、飾演莫里斯的卡琳珂諾瓦、飾演壞猩猩的史提夫贊恩… 這些演員為了詮釋手語和猩猩真實的肢體語言也都下了不少苦功，絕對值得我們獻上與安迪瑟克斯同樣熱烈的掌聲。

除了諾娃之外，「康尼留斯」這個名字也一併被沿用了下來，而且是繼《決戰猩球》後，凱薩二度以他父親的姓氏替他的兒子命名（不過這次命名的是次子）。除此之外，片中也有許多向原系列致敬的隱藏彩蛋，留待觀眾一一挖掘。

《猩球崛起》的「回家」，是一種找到歸屬的成長。《猩球決戰》的「回家」，是歸於和諧的感慨。編導特地讓凱薩分別在首部曲與三部曲的結尾流露了對「回家」的情感，也算是做出了首尾相連的收場。身為一個國王，凱薩死得很有尊嚴，看著自己的子民幸福的模樣，視線漸漸模糊，緩緩地從王位上跌落，這畫面美到讓人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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